路上巧遇一群國二學生戶外教學,英語老師名叫Nevcihan,
土耳其文意為New World。
她教英文十二年,但是她。不。會。說。英。文。
一群孩子們興奮地找我合照,問我一輩子都回答不完的問題,
鮮少和孩子相處的我,覺得每一件事情都好新鮮。
班上總有愛作怪和愛出風頭的男孩,
會在我面前指著某位女生說:「這是我女朋友!」
然後小女生就不好意思地低頭打人。
我努力地記著他們的名字,
以防他們每三分鐘就要重新考我一次的危機。
他們拉著我到阿瑪斯拉的城堡逛逛,
每走到一個遺跡,就爭相喊著我的名字叫我來看,
然後霹靂啪啦說一堆土耳其文好似我可以理解他們似的。
有那麼幾分鐘,我是覺得可以理解他們的。
像是動物般,只要人類對彼此沒有那麼多成見
和先入為主的刻板印象的話。
孩子們爬上樹梢,摘了很多綠色小果子給我吃。
我笑了,因為這個果子我在伊斯坦堡就看了它兩週,
一直沒有動力買來吃,
結果卻在阿瑪斯拉吃到最野生,也最誠摯的一顆。
有時候我會驚訝且懊惱于自己的龜毛,
像是到底水果有沒有洗啦,他們的手乾不乾淨啦...之類的。
但我更沒有辦法控制的是我的模仿本能,
要是你吃了沒事,我當然也會沒事。
我效法某一個孩子,一口咬盡。
分享,是人的本能。我始終相信。
在印度的瓦拉納希,孩子們急著要分享他們剛剛得到的紋身貼紙,
試圖烙印在我汗流不止的粗壯手臂上。
有一個男孩還偷偷地塞了兩張全新的給我,暗示我不要告訴別人。
我記得那眼神。
男孩衝上前來,從口袋拿出五顆他剛才偷偷藏好的果子,
二話不說地送給我。我怎麼反而有些感動哩。
這果子不是我的,也不是你種的,但是,你願意給我。
Nevcihan帶我到他們學校參觀,
校長室、主任們和全校老師們就用三間房間在同一層樓裡解決。
另外兩位英語老師都過來與我攀談。
還好,他們會說的英文比Nevcihan多一些。
不然我著實有點替小朋友們擔心。
Nevcihan去幫我煮咖啡時,我看見桌上一張英語考卷,
給國小六年級的,第一題的題目是:
「"I am an animal with two arms,
two legs and a long tail. I live in trees in forests.
I eat fruits and I like banana very much." Which animal I am?」
我六年級時哪看得懂這是什麼?
又,如果國小六年級可以回答這種問題,
為什麼百分之八十五以上的人還是不會說英文?
我知道說和讀是兩回事,但是英文老師不會說英文這件事情,
在土耳其,很遺憾地還是普遍存在。
想想看,我是一個導演,我不會導戲;
我是一個律師,我不懂法律,
我是一個音樂家,但是我不會任何樂器;
我是一個總統,我不會治理國家....的社會。
Nevcihan泡的土耳其咖啡熱騰騰地端上桌,還附上一顆土耳其軟糖。
這位今年三十五歲的土耳其英文老師,她的小孩今年七歲。
他們問我幾歲的時候,我要他們猜猜。
「三十三!」小男孩說著。「三十二。」小女孩用手比劃。
我受傷之餘,突然覺得,小孩子看的世界,好像比大人準確多了。
外國的大人猜我的年齡總是有蠻多誤差,
可是,那稚嫩的雙眼裡,我,無所遁形。
如果我們可以不要那麼自以為是,
或許看這世界的雙眸,會更為透徹清晰。
謝謝這杯,最香濃誠摯的土耳其咖啡,
還有那瀰漫在咖啡香中,分不清楚土語還是英文的聲響裡。
〈本文轉載自 蔡柏璋facebook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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